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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子春秋集釋

晏子春秋集釋卷第三

  內篇問上第三

    莊公問威當世服天下時耶晏子對以行也第一

  莊公問晏子曰:「威當世而服天下,時耶?」晏子對曰:「行也。」公曰:「何行?」對曰:「能愛邦內之民者,能服境外之不善;重士民之死力者,能禁暴國之邪逆〔一〕;聽賃賢者〔二〕,能威諸侯;安仁義而樂利世者,能服天下〔三〕。不能愛邦內之民者,不能服境外之不善;輕士民之死力者,不能禁暴國之邪逆;愎諫傲賢者之言〔四〕,不能威諸侯;倍仁義而貪名實者〔五〕,不能威當世。而服天下者〔六〕,此其道也已〔七〕。」而公不用,晏子退而窮處。公任勇力之士,而輕臣僕之死,用兵無休,國罷民害,期年,百姓大亂,而身及崔氏禍。君子曰:「盡忠不豫交〔八〕,不用不懷祿,其晏子可謂廉矣〔九〕!」

〔一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逆』字涉下文『逆諫』而衍,治要無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王說殊誤。下云『不能禁暴國之邪逆,愎諫傲賢者之言』,王以『之言』二字為後人所加,尚無不可;以『逆』字下屬為句,以『愎』字亦後人所加,殊有未符。能禁暴國之邪逆,與不能禁暴國之邪逆,句例一反一正,而『逆』字決不可刪,治要意改古籍,不可據為典要。王氏之意,以為下文『逆諫』與『傲賢』對文,不知『愎諫』與『傲賢』亦對文也。周書謚法解『愎佷遂過曰刺』,注:『去諫曰愎。』左僖十五年傳『愎諫違卜』,注:『愎,戾也。』按戾亦違也。左昭四年傳『汏而愎諫』,韓非子亡徵『愎諫而好勝』,是『愎諫』乃古人成語,不應妄刪『愎』字,復援上以屬下,而亂古人之句例也。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『賃』同『任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聽賃賢者』本作『中聽任賢者』,今本『任』誤作『賃』(此因『賢』字而誤加『貝』),而『聽』上又無『中』字者,後人誤以『聽賃』二字連讀,又不解『中聽』二字之意,故刪去『中』字也。案『中聽』者,聽中正之言也,言聽中正之言,而任賢者,則能威諸侯也。後第十八曰『中聽以禁邪』,問下篇曰『中聽則民安』,此『中聽』二字之明證。『中聽任賢者』,與下文『逆諫傲賢者』對文,若刪去『中』字,則與下文不對矣。治要作『中聽任聖者』,雖『聖』與『賢』異文,而『中聽』二字則不誤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按諸云『中聽』,皆謂平聽,『中聽』與『愎諫』對文。書曰:『罔不中聽獄之兩辭。』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補「中」字。

〔三〕 于鬯云:「依文例當作『能威當世,而服天下』,此蓋脫。」

〔四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逆愎諫傲賢者之言』本作『逆諫傲賢者』,與『中聽任賢者』對文,無『愎之言』三字。後人誤以『逆』字上屬為句,故于『諫』上加『愎』字,又于『賢者』下加『之言』二字,不知『傲賢』與『任賢』對文,不當有『之言』二字也。治要正作『逆諫傲賢者』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刪「愎」字。

〔五〕 蘇輿云:「治要『倍』作『背』。」

〔六〕 蘇輿云:「拾補『不能』下有『服天下』三字,注云:『三字脫,以上文例之,當有。下云「威當世而服天下者」云云,別為一句。』」◎則虞案:此未脫,實上文挩「威當世而」四字。

〔七〕 則虞案:治要無「也」字。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遇事盡忠,不先結交于君。」

〔九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其』字衍。」◎文廷式云:「當作『其晏子之謂矣』。」

    莊公問伐晉晏子對以不可若不濟國之福第二

  莊公將伐晉,問于晏子,晏子對曰:「不可。君得合而欲多〔一〕,養欲而意驕〔二〕。得合而欲多者危,養欲而意驕者困。今君任勇力之士〔三〕,以伐明主〔四〕,若不濟,國之福也,不德而有功,憂必及君〔五〕。」公作色不說。晏子辭不為臣,退而窮處,堂下生蓼藿,門外生荊棘。莊公終任勇力之士,西伐晉,取朝歌,及太行、孟門〔七〕,茲于兌〔八〕,期而民散,身滅于崔氏。崔氏之期,〔九〕逐群公子〔一十〕,及慶氏亡〔一一〕。

〔一〕 俞樾云:「按『合』與『給』通,說文糸部:『給,相足也。』孟子梁惠王篇『是心足以王矣』,下文曰『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,何也』。上言『足于王』,下言『合于王』,『合』即『給』也。『君得合而欲多』,謂所得者既給,而所求者彌多也。」

〔二〕 于省吾云:「按『養』非『畜養』之『養』,『養』猶『長』也。夏小正『執養宮事』,傳:『養,長也。』左昭二十年傳『私欲養求』,注:『養,長也。』晉語『是養吾疾而干吾祿也』,注:『養,長也。』書大誥『民養其勸弗救』,漢書翟方進傳『養』作『長』。後第十一『不以養嗜欲』,言不以長嗜欲也,問下第三十『且嬰聞養世之君子』,『養世』即『長世』也。」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『任』,左傳作『恃』。」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盟主』。」◎則虞案:見襄公二十三年傳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左傳下又有「崔杼諫」一段。

〔六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藜藿』當為『藜藋』(徒弔反),『藋』即今所謂灰藋也。『藜藿』皆穢草,故與『荊棘』並言,若『藿』則非其類矣。『藋』『藿』字形相似,世人多聞『藜藿』,寡聞『藜藋』,故諸書中『藜藋』多誤作『藜藿』。說見史記仲尼弟子傳(外上篇『堂下生藜藿』誤與此同)。」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賈逵注國語:『朝歌,晉邑。』杜預注『朝歌,今屬汲郡』,非地同名。」又云:「左傳襄二十三年、史記齊世家莊公四年事。杜預注:『孟門,晉隘道。太行在河內郡北。』」◎則虞案:左傳作「為二隊,入孟門,登太行」。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未詳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兌』讀為『隧』,『茲于兌』者,且于之隧也(且,子餘反)。此言莊公還自伐晉,遂襲莒,入且于之隧也。『且于』、『茲于』聲相近,『隧』『兌』聲相近,但上有脫文耳。檀弓『齊莊公襲莒于奪』,鄭注曰:『魯襄二十三年,齊侯襲莒是也。春秋傳曰:「杞殖華還載中夜入且于之隧。」「隧」「奪」聲相近,或為「兌」。』釋文『奪,徒外反』,注:『兌同。』故知『茲于兌』即左傳『且于之隧』,檀弓之『奪』,鄭注之『兌』也。」
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亂』。」

〔一十〕蘇輿云:「各本無『子』字,音義有,云『今本脫「子」字,從左傳增』。盧校本亦有,今據補。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、楊本、凌本皆無「子」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此下有脫文,事亦見後。」◎則虞案:見雜下第十五,蓋輯者誤分為二也。晏子前對莊公之言有「欲多」「養欲」之懼,對子尾亦有「足欲亡無日」之言,上文相貫,本為一章之文,當據左傳或雜下第十五補足之。

    景公問伐魯晏子對以不若修政待其亂第三

  景公舉兵欲伐魯,問于晏子〔一〕,晏子對曰:「不可。魯好義而民戴之,好義者安,見戴者和〔二〕,伯禽之治存焉,故不可攻。攻義者不祥,危安者必困。且嬰聞之,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國,政足以和其民,國安民和,然後可以舉兵而征暴。今君好酒而辟〔三〕,德無以安國,厚藉斂,意使令〔四〕,無以和民〔五〕。德無以安之則危,政無以和之則亂。未免乎危亂之理,而欲伐安和之國,不可,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亂也〔六〕。其君離,上怨其下〔七〕,然後伐之,則義厚而利多,義厚則敵寡,利多則民歡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遂不果伐魯。

〔一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作「問以」,吳刻乙。嘉靖本、吳勉學本、子彙本、楊本、凌本作「問于」。

〔二〕 蘇輿云:「『見』疑『民』訛,此承上言之。」

〔三〕 則虞案:楊本作「僻」,自「德」字截讀,誤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任意使人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意』字文義不順,孫加『任』字以釋之,亦近于牽彊。『意』疑是『急』字之誤,令急則民怨,故曰『無以和民』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作「急」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以下文例之,當補「政」字。

〔六〕 蘇輿云:「『君之』二字似不當有,傳寫者緣下衍『君』字,後又加『之』字耳。標題亦衹作『待其亂』,無『君之』二字,是其證。」

〔七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其君離』三字,文不成義,當作『民離其君』,與『上怨其下』對文,今本『離』字誤在『其君』下,又脫去『民』字耳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蘇王二氏並意改古人成文,不可為訓。標題作『待其亂』,乃約省其文,不應據標題以改章內也。至『其君離』正承『其君之亂』為言,詩四月『亂離瘼矣』,是『亂離』乃古人謰語,或分言,或合言,其義相因。」

    景公伐斄勝之問所當賞晏子對以謀勝祿臣第四

  景公伐斄〔一〕,勝之,問晏子曰:「吾欲賞于斄何如〔二〕?」對曰:「臣聞之,以謀勝國者,益臣之祿〔三〕;以民力勝國者,益民之利。故上有羨獲,下有加利,君上享其名〔四〕,臣下利其實。故用智者不偷業,用力者不傷苦,此古之善伐者也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于是破斄之臣〔五〕,東邑之卒,皆有加利。是上獨擅名,利下流也。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斄,即萊也。服虔注左傳:『齊東鄙邑。』杜預注:『萊國,今東萊黃縣。』」◎于省吾云:「孫星衍云『斄,即萊也』。按:叔弓鎛『余易女釐都{夾火月}〈麥刂〉』,孫詒讓云:『釐都,蓋齊之大都。』釐疑即萊,故萊國,『來』『釐』古音同。」

〔二〕 則虞案:此當作「賞于破斄之臣」,晏子兼民力言,景公從之,故「東邑之卒皆有加利」。下「破斄之臣」,即承此而來,今本殘脫也。

〔三〕 長孫元齡引男道周云:「以下恐脫『臣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是也。「臣謀」「益臣」與下句「民力」「益民」正對文。

〔四〕 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民』。」

〔五〕 則虞案:「破」上當有「賞」字。

    景公問聖王其行若何晏子對以衰世而諷第五〔一〕

  景公外傲諸侯,內輕百姓,好勇力,崇樂以從嗜欲,諸侯不說,百姓不親。公患之,問于晏子曰:「古之聖王,其行若何?」晏子對曰:「其行公正而無邪,故讒人不得入;不阿黨,不私色,故群徒之卒不得容;薄身厚民,故聚斂之人不得行〔二〕;不侵大國之地,不秏小國之民〔三〕,故諸侯皆欲其尊;不劫人以甲兵〔四〕,不威人以眾彊〔五〕,故天下皆欲其彊;德行教訓加于諸侯,慈愛利澤加于百姓〔六〕,故海內歸之若流水〔七〕。今衰世君人者,辟邪阿黨,故讒諂群徒之卒繁〔八〕;厚身養,薄視民,故聚斂之人行;侵大國之地,秏小國之民,故諸侯不欲其尊;劫人以兵甲,威人以眾彊,故天下不欲其彊〔九〕;災害加于諸侯,勞苦施于百姓,故讎敵進伐,天下不救,貴戚離散,百姓不興〔一十〕。」公曰:「然則何若?」敓曰〔一一〕:「請卑辭重幣,以說于諸侯,輕罪省功,以謝于百姓,其可乎?」公曰:「諾。」于是卑辭重幣,而諸侯附,輕罪省功,而百姓親,故小國入朝,燕魯共貢。墨子聞之曰:「晏子知道,道在人為,而失為己〔一二〕。為人者重,自為者輕。景公自為,而小國不與,為人,而諸侯為役〔一三〕,則道在為人,而行在反己矣〔一四〕,故晏子知道矣 。」

〔一〕 則虞案:「其行」目錄作「之行」,當據改。楊本無此章。

〔二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冊府元龜二百四十二『民』作『人』,『人』作『術』。」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『秏』今本作『耗』,非。」

〔四〕 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兵甲』,下云:『劫人以兵甲。』元刻是。」

〔五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眾彊』當從元龜作『眾疆』,即廣土也。與『兵甲』對文,一言兵力,一言土地,若如今本,則與下句『彊』字複。」

〔六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案下以『施百姓』與『加諸侯』對文,此『加』字亦疑當作『施』。」

〔七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無『水』字。」

〔八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徒』作『從』,上亦作『徒』。」

〔九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案上『彊』字亦當從元龜作『疆』,下『彊』字黃本作『強』。」

〔一十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興』字于義無取,當是『與』字之誤,『百姓不與』,即上文之『百姓不親』也。繫辭傳曰:『民不與。』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興』作『與』,黃本同,與盧校王校合。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、楊本、凌本皆作「興」,指海本從王校作「與」。

〔一一〕洪頤烜云:「第十九晏子敓曰:『有難不死,出亡不送。』第二十八晏子敓曰:『臣雖不知,必務報君以德。』說文:『敓,彊取也。周書曰「敓攘矯虔」。從「攴」、「兌」聲。』此假借作『對』字,是古字之廑存者。」◎蘇輿云:「『敓』同『奪』,假字,言若何而奪此患也。」◎則虞案:洪說是也,當據改。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為人則得,為己則失也。」◎蘇輿云:「音義『失』下有『在』字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本同音義,『道在為人,而失在為己』與下『道在為人,而得在反己』文同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失』作『適』,當據訂。黃本上方校語云:『「失」疑「不」字。』」

〔一三〕王念孫云:「『在』字乃上文之脫字,誤入此文內。孫氏音義已及之(蘇輿云:『今本音義無此說』)。『小國不為與』,『為』字涉上下諸『為』字而衍。『小國不與』與『諸侯為役』對文,則『與』上不當有『為』字,『百姓不與』『小國不與』,兩『與』字正同義。」◎黃以周曰:「『小國不為與』,謂不為之坿也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作『景公自為,而小國不與,晏子為人,諸侯為役』,當據訂。」今從王說刪「為」字、「在」字。

〔一四〕黃以周云:「『行』蓋『得』之剝文。上文云『而失在為己』,與此相反,為己則失,反己則得也。」◎則虞案:黃說恐非。「行在反己」語不明,「反」疑「失」字之訛,「為人」、「失己」,皆回照上文而來,不當在此突提「反己」之言。

    景公問欲善齊國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對以官未具第六〔一〕

  景公問晏子曰:「吾欲善治齊國之政,以干霸王之諸侯〔二〕。」晏子作色對曰〔三〕:「官未具也。臣數以聞,而君不肯聽也〔四〕。故臣聞仲尼〔五〕居處惰倦〔六〕,廉隅不正〔七〕,則季次、原憲侍〔八〕;氣鬱而疾〔九〕,志意不通,則仲由、卜商侍〔一十〕;德不盛〔一一〕,行不厚〔一二〕,則顏回、騫雍侍〔一三〕。今君之朝臣萬人,兵車千乘〔一四〕,不善政之所失于下,霣墜下民者眾矣〔一五〕,未有能士敢以聞者〔一六〕。臣故曰:官未具也。〔一七〕」公曰:「寡人今欲從夫子而善齊國之政〔一八〕,可乎?〔一九〕」對曰:「嬰聞國有具官〔二十〕,然後其政可善〔二一〕。」公作色不說〔二二〕,曰:「齊國雖小,則何謂官不具〔二三〕?」對曰:「此非臣之所復也〔二四〕。昔吾先君桓公身體惰懈〔二五〕,辭令不給,則隰朋暱侍〔二六〕;左右多過〔二七〕,獄讞不中〔二八〕,則弦甯暱侍〔二九〕;田野不修,民氓不安〔三十〕,則甯戚暱侍;軍吏怠,戎士偷〔三一〕,則王子成甫暱侍〔三二〕;居處佚怠〔三三〕,左右懾畏〔三四〕,繁乎樂,省乎治〔三五〕,則東郭牙暱侍〔三六〕;德義不中,信行衰微〔三七〕,則管子暱侍〔三八〕。先君能以人之長續其短,以人之厚補其薄,是以辭令窮遠而不逆,兵加于有罪而不頓,是以諸侯朝其德,而天子致其胙〔三九〕。今君之過失多矣〔四十〕,未有一士以聞也〔四一〕。故曰:「官不具。」公曰:「善〔四二〕。」

〔一〕 王念孫云:「案自『公曰「寡人今欲從夫子而善齊國之政」』以下,別是一章,本在問下篇內,其首句本作『景公問晏子曰』,後人以其問答之指,大略相同,遂併後章入前章,而改『景公問晏子曰』為『公曰』,以泯其跡。又前章標題云『景公問欲善齊國之政以干霸王而晏子對以官未具』,則後章亦當有標題,今既併後入前,遂刪去後章之標題矣。不知前章是景公欲善齊國之政以干霸王,而晏子對以官未具;後章是景公欲與晏子善齊國之政,而晏子對以官不具;前章是言侍孔子者有季子、原憲、仲由、卜商、顏回、騫、雍,而景公無一士;後章是言侍桓公者有隰朋、弦甯、甯戚、王子成甫、東郭牙、管仲,而景公無一士。且問答之詞,皆前略而後詳,則非一篇可知,今併為一篇,則既云『今君不善,政之所失于下,霣墜于民者眾矣,未有能士敢以聞者,臣故曰官未具也』,又云『今君之過失多矣,未有一士以聞也,故曰官不具』,古人之文,有如是之複者乎?晏子各章,大同小異者多矣,又可一切刪而併之乎?治要後章在問下篇,其首句作『景公問晏子曰』,可據以訂正(說苑君道篇有後章無前章,孔叢子詰墨篇及意林皆有前章無後章,則前後之非一章甚明)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治要分『寡人今欲從夫子』以下別為一章,在問下篇。王氏從之,非也。問上問下前計都凡皆三十章,分此人問下則多一章矣;下篇標題章次具在,何處可以羼入。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此句疑脫誤,意林作『吾欲霸諸侯若何』,孔叢子作『可以霸諸侯乎』。」

〔三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對曰』上不當有『作色』二字,蓋涉下文『公作色』而衍。」◎則虞案:王說是也。孔鮒詰墨亦無,指海本據刪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『數』,孔叢作『亟』;『不肯聽』,孔叢作『未肯然』。」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孔叢下有『聖人猶然』四字。」◎陶鴻慶云:「『臣聞』上不當有『故』字,『也故』二字蓋誤倒。」◎則虞案:詰墨「臣」上無「故」字,「聞」下作「孔子聖人」,此「故」字衍文。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意林作『居陋巷』,形近之訛。」◎則虞案:意林作「處陋巷」,孫引誤。詰墨作「然猶居處倦惰」。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孔叢『正』作『修』。」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季次,史記仲尼弟子列傳:『公皙哀,字季次,孔子曰:「天下無行,多為家臣仕于都,唯季次未嘗仕。」』家語作『公〈晳,中“日改口”克』,孔叢作『季羔』。」◎則虞案:意林無「季次」二字。

〔九〕 則虞案:嘉靖本「鬱」字作墨釘。

〔一十〕則虞案:意林無「卜商」,聖賢群輔錄、廣博物志引尸子「仲尼志意不立,子路侍」,亦無「卜商」,恐後增也。

〔一一〕則虞案:意林作「德不辱」。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孔叢作『勤』。」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孔叢作『顏、閔、冉、雍侍』。閔損字子騫。」◎則虞案:意林無「騫閔」二字,尸子作「亡忽古今顏回侍」。

〔一四〕則虞案:詰墨作「立車」。

〔一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霣』即『隕』,假音字。『墜』當為『隊』。說文:『隕,從高下也;隊,從高隊也。』」◎蘇輿云:「王氏雜志『下』作『于』。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「下」亦作「于」。又詰墨此句作「不善之政加于下民者眾矣」。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孔叢作『未能以聞者』。」

〔一七〕孫星衍云:「『具』,孔叢作『備』。意林作『今君未有能侍,故未具也』。」

〔一八〕王念孫云:「治要無『今』字,說苑同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亦無「今」字,指海本刪。

〔一九〕則虞案:說苑君道篇無此二字。

〔二十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聞』下有『之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及諸子瓊林亦有「之」字,「國」下無「有」字。

〔二一〕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俱作「喜」,綿眇閣本、吳勉學本、楊本、凌本已作「善」。

〔二二〕則虞案:說苑及諸子瓊林「然」作「而」,無「其」及「不悅」二字。

〔二三〕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何為』。一本作『可』,非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何』,元刻誤『可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『何』作『可』,句下有『乎』字,此疑傳寫者奪『乎』字,後遂改為『何』字耳,『可』字非誤。」◎則虞案:活字本、吳勉學本、楊本、凌本作「可」,諸子瓊林作「何為不具官乎」。綿眇閣本作「奈何」。

〔二四〕則虞案:此句治要無。

〔二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惰』,說苑作『墮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『懈』作『解』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亦作「墮」,無「吾」字。

〔二六〕孫星衍云:「隰朋諡成子,莊公曾孫,載仲之子。史記齊世家集解徐廣曰:『或作「崩」也。』潛夫論志氏姓:『齊之隰氏姜姓。』『暱』,爾雅釋詁:『近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說苑、諸子瓊林無『暱』字,下同。

〔二七〕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譽』。」◎則虞案:子彙「左右」二字倒。

〔二八〕孫星衍云;「『讞』當為『〈氵獻〉』,說文『議畢也』,玉篇『〈氵獻〉,魚列切,與讞同』,艸書『水』『言』相似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作「刑罰不中」。

〔二九〕孫星衍云:「弦商、甯武也。說苑只作『弦章』,『章』、『商』聲相近,韓非作『弦商、甯武』,甯武其即甯戚與?」◎黃以周云:「弦章,景公臣,見諫上篇及外末篇,此當依元刻作『弦甯』,音義亦作『弦甯』,而誤以『弦』為弦章,『甯』為甯武,當以盧說為正。」◎蘇輿云:「舊刻及浙局本俱作『弦章』(孫氏音義仍標作弦甯),此乃事桓公者,與諫景公飲酒之弦章相隔百餘年,明是誤文,今從諸校本改作『弦甯』,但孫氏以『甯』為甯武,謂即甯戚,不知下固有一『甯戚』矣。治要正作『弦甯』。」◎則虞案:「弦甯」非弦章,亦非甯武,新序雜事以甯戚、隰朋、東郭牙、弦甯、王子成甫並舉,且謂「決獄折中,不誣無罪,不殺無辜,則臣不若弦甯,請置以為大理」,是「弦甯」為大理也。

〔三十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氓』作『萌』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及諸子瓊林作「人民」。

〔三一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吏』作『士』,『怠』作『惰』,『偷』作『肆』。王氏雜志作『戎事』,非。此與『軍吏』對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作「戎事」。

〔三二〕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公子成父』,是。說苑作『父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『成』作『城』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「甫」作「父」。

〔三三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佚』作『逸』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作「居處肆縱」。

〔三四〕則虞案:治要、說苑無此四字。

〔三五〕則虞案:治要、說苑無此六字。

〔三六〕孫星衍云:「姓東郭,名牙。韓非外儲說:『桓公問置吏于管仲。曰:「辯察于辭,清潔于貨,習人情,夷吾不如弦商,請立以為大理;登降肅讓以明禮待賓,臣不如隰朋,請立以為大行;懇草仞邑,辟地生粟,臣不如甯武,請以為大田;三軍既成陳,使士視死如歸,吾不如公子成父,請以為大司馬;犯顏極諫,臣不如東郭牙,請以為諫臣。」』」

〔三七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信』作『意』,『微』作『怠』。」

〔三八〕孫星衍云:「『管』,說苑作『筦』,通。」

〔三九〕蘇輿云:「治要有『焉』字,『致』下無『其』字。」

〔四十〕則虞案:說苑、諸子瓊林無「過」字。

〔四一〕王念孫云:「治要『聞』下有『者』字,說苑同。」◎則虞案:諸子瓊林作「間」,指海本補「者」字。

〔四二〕則虞案:說苑、諸子瓊林作「未具」。

    景公問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業晏子對以不能第七

  景公問晏子曰:「昔吾先君桓公,有管仲夷吾保乂齊國〔一〕,能遂武功而立文德,糾合兄弟〔二〕,撫存翌州〔三〕,吳越受令,荊楚惛憂〔四〕,莫不賓服,勤于周室,天子加德。先君昭功,管子之力也〔五〕。今寡人亦欲存齊國之政于夫子,夫子以佐佑寡人〔六〕,彰先君之功烈,而繼管子之業〔七〕。」晏子對曰:「昔吾先君桓公,能任用賢,國有什伍〔八〕,治遍細民,貴不凌賤,富不傲貧〔九〕,功不遺罷〔一十〕,佞不吐愚〔一一〕,舉事不私,聽獄不阿〔一二〕,內妾無羨食,外臣無羨祿,鰥寡無飢色〔一三〕;不以飲食之辟〔一四〕害民之財〔一五〕,不以宮室之侈勞人之力;節取于民,而普施之,府無藏,倉無粟,上無驕行,下無諂德〔一六〕。是以管子能以齊國免于難,而以吾先君參乎天子。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,而繼管子之業,則無以多辟傷百姓,無以嗜欲玩好怨諸侯,臣孰敢不承善盡力〔一七〕,以順君意?今君疏遠賢人,而任讒諛;使民若不勝,藉斂若不得;厚取于民,而薄其施,多求于諸侯,而輕其禮;府藏朽蠹〔一八〕,而禮悖于諸侯,菽粟藏深〔一九〕,而怨積于百姓;君臣交惡,而政刑無常;臣恐國之危失,而公不得享也。又惡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繼管子之業乎〔二十〕!」

〔一〕 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均誤作「義」,綿眇閣本、吳勉學本、子彙本作「乂」。

〔二〕 蘇輿云:「謂兄弟之國。」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翌州,冀州也,『翌』『冀』聲之緩急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翌州』二字義不可通,『翌』當為『冀』。王肅注家語正論篇曰『中國為冀』,僖四年公羊傳曰『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,卒怗荊』,故曰『撫存冀州,荊楚惛憂也』。今本作『翌州』者,『冀』誤為『翼』,又誤為『翌』耳。孫云『翌冀聲之緩急』,非是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作「翼」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惛,說文:『不憭也。』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惛』者,『悶』之借字也。呂氏春秋本生篇『下為匹夫而不惛』,高注曰:『惛,讀憂悶之悶。』故曰『荊楚惛憂』。孫引說文『惛,不憭也』,亦非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孫說既非,王說亦誤。『悶憂』不詞,且國不應以悶憂為言也。『惛』應讀作『〈昏耳〉』,古『聞』字,說文古文『聞』作『〈耳昏〉』,玉篇耳部『〈昏耳〉{米耳}並古文聞』,虞世南夫子廟堂碑『似{米耳}簫韶之響』,魏三體石經『古文聞作{米耳}』,隸古定尚書及汗簡同,金文通作『〈昏耳〉』,盂鼎『我〈昏耳〉殷述命』,蔡殷『外內母敢有不〈昏耳〉』,者〈氵{咸皿}〉鐘『〈昏耳〉于四旁』,〈余阝〉王子{木同}鐘『〈昏耳〉于四方』,懷石磬『有〈昏耳〉于百□』,均其證也。呂氏春秋知分『余何憂於龍焉』,注『憂,懼也』,『憂』與『懼』義相因。『荊楚聞憂』,言荊楚聞而恐懼也。上云『吳越受令』,文正相對。」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『國』、『德』,『州』、『憂』,『服』、『室』、『德』、『力』,各為韻。」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『佐佑』當為『左右』,詩箋:『左右,助也。』」

〔七〕 孫星衍曰:「『烈』『業』為韻。」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謂管子作內政以寄軍令也。」◎則虞案:活字本、嘉靖本「國」作「固」,綿眇閣本、吳勉學本作「國」。子彙本、凌本「伍」作「五」。

〔九〕 則虞案:楊本「傲」作「欺」。

〔一十〕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能』。」◎于鬯云:「『遺』蓋『遣』字形近之誤。『遣』者,『譴』之假字,說文言部云:『譴,謫問也。』元應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音義引蒼頡篇云:『譴,呵也。』『功不譴罷』者,『罷』謂無功者也,言不以有功而呵遣無功者,與上文『貴不凌賤,富不傲貧』,下文『佞不吐愚』義同一律。俞蔭甫太史平議以下文『吐』字為『咄』字之誤,『咄』者,『詘』之假字,『佞不詘愚』,言不以佞而詘愚也。『佞』者,有才智之稱,其說甚確。『譴』與『詘』於義為一類,猶上文『凌』與『傲』亦於義為一類,古人用字,整密如是。元刻本『罷』字作『能』,誤。若云『功不遺能』,非此義矣。」◎則虞案:凌本正作「遣」,至云「元刻作能」者,非是。元刻作「罷」,吳刻作「能」。

〔一一〕俞樾云:「按『吐』當作『咄』,從『土』從『出』之字,隸書易混,若『{出貝}』之為『賣』,『〈{出万}夂〉』之為『敖』是也。『咄』者『詘』之假字,從『口』從『言』之字,古得相通,若『詠』之為『詠』,『諎』之為『唶』是也。『佞不詘愚』,言不以佞而詘愚也,『佞』者,有才辯之稱,故與『愚』相對,正與上文『貴不凌賤』、『富不傲貧』、『功不遺罷』一律。」◎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吐』當作『杜』,廣雅(釋詁三)方言(卷七)均謂『杜』為『歰』(『歰』從『罒、止』,有止塞之義),周禮『犯令陵正則杜之』(大司馬),鄭注云:『杜塞使不得與鄰國交通。』小爾雅(廣詁)云:『杜,塞也。』廣雅(釋詁三)又云:『〈土度〉,塞也。』『〈土度〉』與『杜』同,古人以『妨賢』為『杜賢』,『杜愚』者,猶言妨塞之使不得上達也,俞說非。」◎則虞案:俞說是,劉說轉曲。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『賢』、『民』、『貧』,『罷』、『私』、『愚』、『阿』,各為韻,『阿』,讀如『汙』。」

〔一三〕蘇輿云:「『飢』,舊刻作『饑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當依元刻作『飢』。」

〔一四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辟』字當作『癖』,『癖』之謂言好也。下文『則無以多辟傷百姓』,與『嗜欲玩好』對言,則『辟』亦當作『癖』。」

〔一五〕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則』。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作「財」,不作「則」。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『食』、『祿』、『色』、『力』、『粟』、『德』,為韻。」

〔一七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黃本無『敢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吳勉學本亦無。

〔一八〕黃以周云:「『朽』,元刻誤『杇』。」

〔一九〕孫星衍云:「『菽』當為『尗』。」

〔二十〕孫星衍云:「『常』、『享』,『烈』、『業』,各為韻。」

    景公問莒魯孰先亡晏子對以魯後莒先第八

  景公問晏子:「莒與魯孰先亡?」對曰:「以臣觀之也〔一〕,莒之細人,變而不化,貪而好假〔二〕,高勇而賤仁,士武以疾,忿急以速竭〔三〕,是以上不能養其下,下不能事其上,上下不能相收,則政之大體失矣。故以臣觀之也〔四〕,莒其先亡。」公曰:「魯何如?」對曰:「魯之君臣,猶好為義,下之妥妥也〔五〕,奄然寡聞〔六〕,是以上能養其下〔七〕,下能事其上,上下相收,政之大體存矣。故魯猶可長守,然其亦有一焉〔八〕。彼鄒滕雉奔而出其地,猶稱公侯〔九〕,大之事小〔一十〕,弱之事彊久矣,彼周者,殷之樹國也,魯近齊而親殷〔一一〕,以變小國,而不服于鄰,以遠望魯〔一二〕,滅國之道也。齊其有魯與莒乎〔一三〕?」公曰:「魯與莒之事,寡人既得而聞之矣,寡人之德亦薄,然後世孰踐有齊國者?」對曰:「田無宇之後為幾〔一四〕。」公曰:「何故也?」對曰:「公量小,私量大,以施于民,其與士交也,用財無筐篋之藏〔一五〕,國人負攜其子而歸之,若水之流下也。夫先與人利,而後辭其難,不亦寡乎!若苟勿辭也,從而撫之,不亦幾乎〔一六〕!」

〔一〕 黃以周云:「凌本作『之觀』,與此異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亦作「之觀」。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『化』、『假』為韻。」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『疾』、『竭』為韻。」◎則虞案:孫讀是也,楊慎、張純一「忿」字從上句讀,誤。疑「士武」句奪一字。

〔四〕 蘇輿云:「各本作『之觀』,拾補作『觀之』,注云:『舊誤倒,今從上文改。』」◎則虞案:「也」字疑在「亡」字下,誤越於此。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『妥』當為『綏』,爾雅釋詁:『綏,安也。』玉篇:『妥,湯果、湯回二切。』又云:『娞,尚書為古文「綏」。』說文有『綏』無『妥』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金文『綏』通作『妥』,蔡姞殷『用妥多福』,鄭井叔鐘『用妥賓』,或者鼎『用妥眉彔』,晉姜鼎『用康〈酉戛〉妥褱遠〈{木土}犬〉君子』,均其證也。此『妥妥』乃古字之僅存者。」◎則虞案:荀子儒效「綏綏兮其存文章也」,注:「安泰之貌」。正與莒人「忿急」相反。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奄然,闇然。」

〔七〕 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「養其」互倒。

〔八〕 陶鴻慶云:「『亦』蓋『失』字之誤,隸書『亦』作『〈亦,中間為大〉』,與『失』相似,故『失』誤為『亦』,對上文莒政之大體失而言。」
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鄒,魯縣,古邾國,帝顓頊之後所封。』杜預注左傳:『滕國,在沛國公邱縣。』『雉奔』,言捷也。鄒子爵,滕公爵,此云『公侯』,未詳。言二國且事魯也。」◎蘇時學云:「鄒滕小國,雖雉奔可出其境,甚言疆土之狹也。然春秋之國,無不稱某公某侯者,故鄒滕雖小,其稱公侯,與齊魯同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雉不能遠飛,雉奔而出其地,喻其出交近鄰。猶稱公侯者,在國稱公,在外稱列侯,小國亦然也。謂鄒滕雖弱小,而能近事彊大,至今猶不失為通侯,以明魯近齊而親殷,以褊小國而不服于近鄰,卒以滅亡也。音義『雉奔,言捷』,未是,云『滕公爵』,更誤。滕侯爵,後亦稱子。」

〔一十〕王念孫云:「『大之事小』當作『小之事大』,今本『小』『大』互易,則義不可通。」◎俞樾云:「案『大之事小』義不可通,王說是也。『彼周者殷之樹國也』,乃證小事大弱事彊之誼。言周之初乃殷之樹國耳,乃周日彊大而為天子,則殷且事之矣,微子是也,正見魯以弱小而不能事彊大之失。」◎陶鴻慶云:「『大』『小』二字當互易,晏子既舉鄒滕得稱公侯,則弱小當事彊大之誼已明,不煩更說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已易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未詳,疑『親殷』當為『親晉』,上亦當為『晉者周之樹國也』,是時魯君屢如晉。」◎俞樾云:「案此所謂殷,即宋也。宋得稱商,則亦得稱殷矣。」◎顧廣圻云:「當互易『周』『殷』二字。」◎蘇時學云:「殷,謂宋也,上句『殷』『周』誤倒,當作『彼殷者,周之樹國也』,於義為允。孫氏注以『親殷』為『親晉』,非是。」◎戴望校略同。◎蘇輿云:「孫云『殷當為晉』,是也。此緣上『殷』字誤耳。下文『魯』亦『晉』誤(俞說已詳)。言魯近鄰齊而不知親,而反與晉為親,下『以遠望魯』『遠』字與此『近』字正相對,所謂鄰者,即指齊也。」◎陶波鴻慶云:「『周者殷之樹國』句,當屬下文為義。此推原魯獨親宋之故。蓋周嘗臣殷,宋於周為客,魯秉周禮故獨親殷,言既以前王之故而親殷,又以盟主之故而望晉也。」◎則虞案:俞樾、蘇時學之說是。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『變小』疑『褊小』,『以遠望魯』,言自遠望之。」◎俞樾云:「『變小』,孫云疑即『褊小』,是也。『變』、『褊』音近,故假用耳。『以遠望魯』當作『以遠望晉』,左氏傳所謂『魯有佗竟走望在晉』也。因『晉』與『魯』形相似,此章又論魯事,『晉』字止此一見,淺人不察文義,妄改為『魯』耳。晏子之意,蓋謂魯與齊為鄰,而不知事齊,所親者宋,所望者晉,宋既小弱,不足為援,晉相去又遠,緩急不足恃,故曰:此滅國之道也。」◎蘇輿云:「俞說是。」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魯後并于楚,莒滅于楚,而地入齊。」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田無宇,陳桓子也,須無之子。『幾』,爾雅釋詁:『近也。』」◎劉師培云:「黃本上方校語云:『「為」,一作「無」。』」◎則虞案:今所見本無作「無」者,足見明人所見本多不傳矣。

〔一五〕則虞案:楊本、凌本作「筴」。

〔一六〕則虞案:田氏將有齊國事,又見諫下十九章,問下十七章,外上十五章。又見韓非子外儲說右,其言曰:「夫田成氏甚得齊民,其於民也,上之請爵祿行諸大臣,下之私大斗斛區釜以出貸,小斗斛以收之,殺一牛,取一豆肉,餘以食士,終歲布帛,取二制焉,餘以衣士,故市木之價,不加貴於山,澤之魚鹽龜鱉蠃蚌,不加貴於海。君重斂,而田成氏厚施。齊嘗大飢,道旁餓死者,不可勝數也,父子相牽而趨田成氏者,不聞不生,故周秦之民,相與歌之曰:『謳乎其已乎,苞乎其往歸田成子乎。』詩曰:『雖無德與女,式歌且舞。』今田成氏之德,而民之歌舞,民德歸之矣,故曰:其田成氏乎。」所謂「公量小」以至於「若水之流下也」云者,正可以此說實其事。

    景公問治國何患晏子對以社鼠猛狗第九

  景公問于晏子曰〔一〕:「治國何患〔二〕?」晏子對曰:「患夫社鼠〔三〕。」公曰:「何謂也〔四〕?」對曰〔五〕:「夫社,束木而塗之〔六〕,鼠因往託焉〔七〕,熏之則恐燒其木〔八〕,灌之則恐敗其塗〔九〕,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,以社故也〔一十〕。夫國亦有焉〔一一〕,人主左右是也〔一二〕。內則蔽善惡于君上,外則賣權重于百姓〔一三〕,不誅之則亂〔一四〕,誅之則為人主所案據〔一五〕,腹而有之〔一六〕,此亦國之社鼠也〔一七〕。人有酤酒者〔一八〕,為器甚潔清〔一九〕,置表甚長〔二十〕,而酒酸不售〔二一〕,問之里人其故〔二二〕,里人云:『公狗之猛〔二三〕,人挈器而入〔二四〕,且酤公酒,狗迎而噬之〔二五〕,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〔二六〕。』夫國亦有猛狗,用事者是也。有道術之士,欲干萬乘之主〔二七〕,而用事者迎而齕之〔二八〕,此亦國之猛狗也〔二九〕。左右為社鼠〔三十〕,用事者為猛狗〔三一〕,主安得無壅〔三二〕,國安得無患乎〔三三〕?」

〔一〕 張純一校云:「孫本、明本如此,元刻無『于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非是。元刻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、綿眇閣本、吳懷保本、吳勉學本皆有「於」字。御覽九百一十一引無「於」字,藝文類聚九十五、龍筋鳳髓判二引有。韓非子外儲說右上、說苑政理篇皆作「桓公問管仲」,惟韓詩外傳七與此同。

〔二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無「何」字,吳勉學本、子彙本有「何」字,是。類聚五十二、九十五、龍筋鳳髓判二、御覽九百一十一引皆有「何」字,後漢書卷三十三注引同,惟「治」作「理」。韓非子作「治國最奚患」,韓詩外傳作「為人何患」,說苑作「國何患」,與此略異。

〔三〕 則虞案:治要無「晏子」二字,類聚五十二、後漢書卷三十三注引無「夫」字,南宋本說苑「夫」誤「失」。

〔四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虞延傳注引作『何謂社鼠』,與外傳同。」

〔五〕 則虞案:龍筋鳳髓判二引無「對曰」二字。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韓非『束』作『樹』。『塗』當為『涂』,說文:『汙,涂也。』」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鼠穿其閒堀,宂託其中』,韓詩外傳作『入託於社』。」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韓非、韓詩外傳、說苑『熏』作『燻』,韓非作『恐焚木』。」
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一本作『途』,是。韓非作『恐塗阤』,韓詩外傳作『恐壞牆』,『塗』即『牆』也。」◎則虞案:孫云「一本」者,元本、活字本。外傳此二句互倒。

〔一十〕則虞案:韓非作「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」。外傳作「此鼠之患」。

〔一一〕則虞案:說苑「焉」作「社鼠」。

〔一二〕則虞案:類聚五十二、後漢書卷三十三注、御覽九百一十一引皆作「人君之左右」,類聚九十五同,惟無「人」字,蓋沿韓非、外傳而改。韓非作「今人君之左右」,外傳作「今君之左右也」。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藝文類聚作『出則賣重寒熱,入則矯謁奴(或「收」字)利』,一作『出則賣寒熱,入則比周』,與此皆不同,所見本異。韓非、外傳作『出則為勢重而收利于民,入則比周而比惡于君』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『權重』謰語,重亦權也。韓非子和氏『大臣貪重』,言大臣貪權也。亡徵『官職可以重求』,言官職可以權求也。」◎則虞案:龍筋鳳髓判卷二「賣」作「蠹」,御覽九百一十一引亦作「出賣寒熱,入則比周」。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吏不誅則亂法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當依元刻作『則為亂』。」◎則虞案:黃說是也。說苑正有「為」字,活字本、吳勉學本、楊本、凌本同。外傳作「不罪乎亂法」。

〔一五〕孫星衍云:「案,安也,言人主安之。韓非作『誅之,則君不安』。『亂』、『案』為韻。」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據而有之』,說苑作『察按腹而有之』,韓詩外傳作『君又覆而育之』。按爾雅釋詁:『腹,厚也;育,長也。』『腹』與『覆』,『有』與『育』,皆聲相近,『據腹』,言據君之腹心也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:孫以『據腹』連讀,非也。此當以『案據』連讀。方言曰:『據,定也。』(廣雅同)僖五年左傳注曰:『據,猶安也。』『案據』,謂安定之也。史記白起傳曰:『趙軍長平以案據上黨民』,正與此『案據』同義。爾雅曰:『腹,厚也。』小雅蓼莪篇『出入腹我』、毛傳與爾雅同。昭二十年左傳注曰:『有,相親有也。』『腹而有之』,謂恩厚而親有之,即『案據』之意也。說苑政理篇文與此同(今本說苑『案』誤作『察』,治要引不誤)。韓非子外儲說右篇作『安據』,猶『案據』也(今本韓子有脫誤,元和顧氏千里已辨之)。而今本韓子、說苑皆有脫誤,唯晏子不誤,又經淵如誤讀,故釋其義如此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腹』,讀為『覆』。韓詩外傳七作『君又并覆而育之』,又韓子作『則君不安據而有之』,『不』當作『所』。說苑作『則為人主所察據腹而有之』,『察』乃『案』字之訛。」◎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有』字當作『宥』,『案據』當從王說,『案據』者,猶今人恒言所謂『把持』也。『腹』字作『覆』,當從黃讀,惟『覆』字當訓為『反』,廣雅(釋言)云:『覆,反也。』而毛詩雨無正(『覆出為惡』)桑柔(『覆俾我悖』)瞻卭(『女覆奪之』)諸篇,鄭箋均訓『覆』為『反』。『覆而宥之』,猶言『平反而赦之』也。晏子此語,言人臣欲誅左右,則為君者必堅持不從,或平反其獄以宥其辜,如後世漢文之赦鄧通是也。韓詩外傳作『并覆而育之』,『并』疑『平』字之訛,『育』亦『宥』字之假借。韓子『君不安據而有之』,『不』當作『又』,黃氏謂『不』當作『所』,非也。」◎則虞案:王說是,劉說殊曲。

〔一七〕則虞案:類聚九十五作「此之謂社鼠也」,後漢書注、御覽均無「亦」字,外傳作「此社鼠之患也,景公曰『嗚呼,豈其然』。」

〔一八〕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宋人有酤酒者』,一曰『宋之酤酒者有莊氏者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人有市酒而甚美者」。

〔一九〕孫星衍云:「『潔』當為『絜』。『清』,『瀞』省文,說文:『無垢穢也。』玉篇:『疾性切。』」

〔二十〕孫星衍云:「韓非作『縣幟甚高』。」

〔二一〕陶鴻慶云:「『而』字當在『酒酸』下,『酒酸而不售』,言其久而不售也。下文云『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』,是其證。則虞案:陶說是也,外傳作「然至酒酸而不售」,亦其證。

〔二二〕蘇輿云:「言以其故問里人也。史記『括母問奢其故』,文與此同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無「之」字。

〔二三〕孫星衍云:「韓詩外傳、說苑作『公之狗猛』。」◎則虞案:孫言是,外傳「狗」下又有「甚」字。此「之」字當從外傳、說苑乙改在「狗」字之上。

〔二四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挈,縣持也。』韓詩外傳作『持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」。

〔二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噬』,韓非、韓詩外傳作『嚙』。」◎則虞案:韓非作「齕」,說苑作「噬」,外傳作「狗輒迎而齧之」。

〔二六〕則虞案:外傳作「是以酒酸不售也」,說苑作「此酒所酸不售之故也」。

〔二七〕則虞案:外傳無「夫國」至「之士」十六字,下句作「士欲白萬乘之主」。說苑與此同,惟「干」作「明」。

〔二八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齕,齧也。』韓詩外傳作『齧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無「而」字,「齕」作「齧」。

〔二九〕則虞案:外傳無「此」字,「猛」作「惡」。

〔三十〕孫星衍云:「『左右』,韓詩外傳下有『者』字,是。」◎則虞案:當據補「者」字。

〔三一〕則虞案:外傳「猛」作「惡」。

〔三二〕孫星衍云:「當為『邕』。」

〔三三〕孫星衍云:「沈本注云:『或作「用事者為猛狗,則道術之士不得用矣,此治國之患也」。』韓非外儲說韓詩外傳、說苑政理篇用此文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元刻注文同沈本。案:或本是也。『此治國之所患也』,正對景公『治國何患』之問,與各篇文同一例。今本作『主安得無壅,國安得無患乎』,乃後人取韓子竄入,又改韓子之『無亡』為『無患』,以牽合晏子(韓子云:『主焉得無壅,國焉得無亡乎。』),斯兩失之矣。說苑正與或本同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此國之大患也」。說苑作「則道術之士不得用矣,此治國之所患也」。

    景公問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對以當辭罪而無求第十〔一〕

  景公問于晏子曰〔二〕:「寡人意氣衰,身病甚〔三〕。今吾欲具珪璋犧牲〔四〕,令祝宗薦之乎上帝宗廟〔五〕,意者禮可以干福乎〔六〕?」晏子對曰:「嬰聞之,古者先君之干福也,政必合乎民,行必順乎神;節宮室,不敢大斬伐,以無偪山林〔七〕;節飲食,無多畋漁,以無偪川澤〔八〕;祝宗用事,辭罪而不敢有所求也〔九〕。是以神民俱順,而山川納祿〔一十〕。今君政反乎民,而行悖乎神;大宮室,多斬伐,以偪山林〔一一〕;羨飲食〔一二〕,多畋漁,以偪川澤。是以民神俱怨〔一三〕,而山川收祿,司過薦罪〔一四〕,而祝宗祈福〔一五〕,意者逆乎!」公曰:「寡人非夫子無所聞此,請革心易行。」于是廢公阜之遊,止海食之獻〔一六〕,斬伐者以時,畋漁者有數,居處飲食,節之勿羨,祝宗用事,辭罪而不敢有所求也〔一七〕。故鄰國忌之,百姓親之,晏子沒而後衰。

〔一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對」作「病」,「當辭」作「常辭」。治要引此章在問下篇。

〔二〕 盧文弨云:「『于』,元刻無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亦無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、凌本亦無,惟吳勉學本有。

〔三〕 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身甚病』。」

〔四〕 王念孫云:「案『珪璋』本作『圭璧』,此後人以意改之也。古者祈禱皆用圭璧,無用璋者。(金縢曰:『植璧秉珪,乃告太王、王季、文王。』大雅雲漢曰:『圭璧既卒,寧莫我聽。』)諫上篇曰『寡人之病病矣,使史固與祝佗巡山川宗廟,犧牲珪璧,莫不備具』,是其證。治要正作『圭璧犧牲』。」

〔五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皆作「朝」,吳勉學本作「廟」。

〔六〕 蘇輿云:「『禮』疑『祀』之誤,『禮』古文似『祀』,故訛。」◎則虞案:天明本治要上眉校語同。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一本脫『以』字,非。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即無「以」字,綿眇閣、吳勉學諸本有。

〔八〕 蘇輿云:「治要『畋』作『田』,『澤』作『浦』,下並同。」

〔九〕 蘇輿云:「治要『所』作『祈』,下同。」

〔一十〕蘇輿云:「曲禮下鄭氏注云:『納,猶致也。』爾雅釋詁云:『祿,福也。』『納祿』,猶言致福,下云『收祿』,正與此反言。」

〔一一〕則虞案:凌本作「一偪」。

〔一二〕蘇輿云:「治要『飲』作『飯』。」

〔一三〕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神民』。」

〔一四〕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荐至』,疑誤。」

〔一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祿』、『福』為韻。」

〔一六〕文廷式云:「說苑君道篇曰『海人入魚,景公以五十乘賜弦章』,蓋即海食之獻。又案文選王元長三月三日曲水詩序『侮食來王』,李善注曰:『古本作「晦食」,周書曰「東越侮食」。』此文『海食』或『晦食』之異文,則是地名,故與公阜對舉矣。」

〔一七〕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焉』。」

    景公問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對以問道者更正第十一

  景公問晏子曰:「古之盛君,其行何如〔一〕?」晏子對曰:「薄于身而厚于民,約于身而廣于世:其處上也,足以明政行教,不以威天下〔二〕;其取財也,權有無,均貧富,不以養嗜欲;誅不避貴,賞不遺賤;不淫于樂,不遁于哀〔三〕;盡智導民,而不伐焉,勞力歲事,而不責焉〔四〕;為政尚相利,故下不以相害,行教尚相愛,故民不以相惡為名〔五〕;刑罰中于法,廢罪順于民〔六〕。是以賢者處上而不華〔七〕,不肖者處下而不怨,四海之內,社稷之中,粒食之民〔八〕,一意同欲。若夫私家之政〔九〕,生有遺教〔一十〕,此盛君之行也〔一一〕。」公不圖。晏子曰〔一二〕:「臣聞問道者更正,聞道者更容〔一三〕。今君稅斂重,故民心離;市買悖,〔一四〕故商旅絕;玩好充,故家貨殫〔一五〕。積邪在于上,蓄怨藏于民〔一六〕,嗜欲備于側,毀非滿于國〔一七〕,而公不圖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于是令玩好不御,公市不豫〔一八〕,宮室不飾,業土不成〔一九〕,止役輕稅,上下行之,而百姓相親〔二十〕。
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元刻倒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當依元刻作『如何』,凌本同。標題亦作『如何』。」◎則虞案:治要、冊府元龜二百四十二引作「何如」,楊本、子彙本作「如何」,吳勉學本作「何如」。

〔二〕 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而不以威下』。」◎則虞案:下「不以養嗜欲」與此對文,治要奪「天」字。

〔三〕 張純一云:「『遁』讀為『循』,凡字從『彳』從『辵』者皆得相通,墨子非儒『宗喪循哀』可證。」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『伐』、『責』為韻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歲事』本作『事民』,『事』,治也(見呂覽、淮南、戰國策注)。謂盡智以導民,而不自矜伐,勞力以治民,而不加督責也。後人不解『事民』二字之義,而改『事民』為『歲事』,則既與『勞力』不相承,又與上句『導民』不對矣。治要正作『勞力事民而不責』。」◎洪頤烜云:「『勞力歲事』與上文『盡智導民』文義不相對,『歲』當是『蕆』字之訛,左氏文十七年傳『以蕆陳事』,廣雅釋詁『蕆,敕也』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王氏不解『歲事』之義,而改從治要,疏矣。治要正以不解『歲事』,而改為『事民』,『事民』既不詞,且上云『盡智導民而不伐焉』,『導民』之義,亦在『治民』之內,不知二者有何區別,甚矣王氏好改古書之妄也。『歲』應讀作『會』,孫子行軍『山林蘙薈』,六韜戰騎作『翳薉林木』,太玄玄告『日月相劌』,注:『劌之言會也。』是從『歲』之字與『會』音近字通,『會事』謂與事相期會,亦即赴事之義。禮記月令『以會天地之藏』,疏:『會,猶趣也。』趣亦赴也。此言勞力赴事而不督責焉,『會事』與上文『導民』,正相對為文。」◎則虞案:作「事民」者是,冊府元龜亦作「事民」。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論語『必也正名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上二句本作『政尚相利,故下不以相害為行(去聲)』,與『教尚相愛』二句對文。後人誤以『故下不以相害』為一句,『行(平聲)教尚相愛』為一句,『故民不以相惡』為一句,遂移『為』字于『政尚相利』之上,而以『為政尚相利』連讀,以對『行教尚相愛』之文,則既失其義,又失其句,而下文『為名』二字,遂成衍文矣。治要正作『政尚相利,故下不以相害為行,教尚相愛,故民不以相惡為名』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略同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已據王說改。

〔六〕 俞樾云:「案『廢罪』當作『廢置』,字之誤也。舉直錯諸枉,則民服,是謂『廢置順于民』。」

〔七〕 蘇輿云:「『不華』即下第二十章所謂『諫乎前不華乎外』意。」◎陶鴻慶云:「『華』讀為『譁』,孫卿子子道篇云:『奮於言者華,奮於行者伐。』韓詩外傳作『慎於言者不譁,慎於行者不伐』,是其例也。說文:『譁,讙也。』後第二十章『諫於前不華於外』,問下第八章『通人不華』,第十九章『夸禮貌以華世』,第二十四章『不以傲上華世』,並當讀為『譁』。」

〔八〕 蘇輿云:「治要無此二句。」

〔九〕 蘇輿云:「治要無此句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私』作『利』。」

〔一十〕王念孫云:「案治要作『生有厚利,死有遺教』,是也。今本脫去『厚利』『死有』四字,則文不成義。」◎則虞案:元龜與治要同,指海本據補。

〔一一〕蘇輿云:「此下治要所無。」

〔一二〕王念孫云:「案此六字,衍文也。晏子對景公以『盛君之行』既畢,即繼之以『臣聞問道者更正』云云,其中不得有『公不圖,晏子曰』六字也。今本有此六字者,『公不圖』三字涉下文『公不圖』而衍,校書者不知此三字之為衍文,故加『晏子曰』三字,以別于上文耳。案:此章標題云『景公問古之盛君其行如何,晏子對以問道者更正』,然則『問道者更正』云云,即是對景公之語,而其上更無『公不圖,晏子曰』六字明矣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王氏雜志以此為衍,今考元龜引作『而公不圖,晏子又曰』,當據訂。下言『問道者更正,聞道者更容』,即蒙『而公不圖』言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刪此六字,非。

〔一三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聞道者更容』上,元龜有『又』字。」◎張純一云:「『正』疑『心』訛,『更心』與『更容』對文,標題亦當作『更心』。」

〔一四〕陶鴻慶云:「『買』當為『賈』字之誤,孫卿子儒效篇:『仲尼將為司寇,魯之鬻牛馬者不豫賈。』王氏雜志云:『豫,猶誑也。』周官司市注『使定物賈防誑豫』是也。孫卿正名篇注、漢書五行志注皆云:『悖,惑也。』詐說足以惑人,故市賈欺誑謂之『豫』,亦謂之『悖』。」◎則虞案:「市買悖」義自通,不必改「買」為「賈」。

〔一五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殫』作『單』。」

〔一六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蓄』作『畜』。」

〔一七〕孫星衍云:「『離』、『絕』、『殫』,『側』、『國』,各為韻,『殫』讀如『金日磾』,『觶』、『鷤』皆以『單』為聲。」

〔一八〕蘇輿云:「『不豫』,謂不誑也,言公市俱以誠信相貿易,無有誑詐也。荀子云『魯之粥牛馬者不豫賈』,義並同(楊注云『謂不定為高價也』,以『豫』為『凡事豫』之『豫』,非。王氏引之已辨之,說具王祭酒師荀子集解儒效篇。」

〔一九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元龜『土』作『工』。」◎長孫元齡云:「『業土』,已築而未成者,若孟子之『業屨』是也。」◎顧廣圻云:「當作『業之』。」◎則虞案:顧說非。

〔二十〕孫星衍云:「『御』、『豫』,『成』、『行』、『親』,各為韻。」